文/邱和平（诗巫卫理神学院院长）

引言：
卫斯理约翰的一生有许多的成就，成为许多人学习的榜样——他的讲道、他所著作的书和诗歌、他对十八世纪英国贫苦人们的爱心。诚如《如何祷告：卫斯理有关祷告最佳之路》的编者所言：在这一切不平凡的成果背后是他委身于祷告。哈珀甚至提到他活着是为祷告，而且他也为祷告而活。卫斯理本身也称祷告为“亲近上帝最崇高的途径”。
本文尝试了解卫斯理约翰祷告生活对当代信徒的启迪。

卫斯理约翰的生命可说是浸淫在祷告中，他每一天都过极为有规律和定时祷告的生活。他深信透过私祷，在静默中可以领受上帝的赐福。在他有生的年日，超过五十多年的每个早晨，他都是在清晨四时至五时之间起床祷告；而且在每一天的生活中，他尽一切所能与其他的信徒一同祈祷——公祷。卫斯理让祷告布满他的每一天。他训练自己的思想在每一个小时都祷告，同时也测量自己的敬虔的程度。
卫斯理亦教导禁食对祷告有所帮助，尤其是当我们分别一大段时间进行私祷。祷告和禁食主要是那些寻求上帝确定和增添品格的一个途径。藉着禁食祷告，我们的爱心将会更加成长。卫斯理更是认为：“……我们恳切的心、真诚、分辨的能力、良知的敏感、向世界（心）是死的，都因此成长。也因此，我们在爱上帝，并且在一切圣洁和属天的性情也都要成长。”
在禁食中迫切的祷告，倾心吐意在上帝面前，认罪并谦卑在祂全能的手下，把自己一切所需，一切的罪咎和无助都向祂敞开。卫氏坚持祷告也当为全民的过犯和自己城镇的情况献上祷告。
卫斯理更是劝勉祈祷不应该单单局限在生活所需的催逼下才进行。基督徒更要多走更远的路，要把公义加上敬虔，要将心里的祷告与手中的工作联合起来，最终是要荣耀上帝，去遵行祂的旨意行。
卫斯理约翰在写信给John Trembath时提及，每日祈祷是生活不可或缺的。这样成年累月的操练给予属灵生命得以成长 的时间和途径。卫斯理认为那些不愿意祈祷的人是在属灵生命中挨饿，而且也成为不健全的基督徒。
卫斯理的祷告生活
对当代卫理宗信徒的启发
诚如卫斯理本身所了解的，祷告是维系和丰富我们与上帝的关系的首要的途径。缺乏了祷告带来属灵生命的枯萎。当代的属灵大师浮士德曾感叹：“肤浅是这个时代的咒诅。及时给予满足的教义是属灵的祸患。今日世界需要的并非更多知识分子或才华洋溢的人，而是有深度的人。” 我们不会惊讶这样的描述正是普遍信徒的挑战。
生活在忙碌的二十一世纪，我们无法复制卫斯理的祷告，更无法对他过去在祷告生活中所实行的一一“依样画葫芦”。我们可从卫斯理对祷告的信念和形式得到许多启发和丰富我们祷告生活：

1．忙碌缺纪律的挑战：忙碌是现代人生活的实况。许多人为自己每天的行程周详的计划，为要从中取得成果，生活以生产量为主导。从这样消费的角度去衡量时间和成果，就会促使许多人在生活中把祷告的操练和生活给放弃了。许多人在紧迫的生活和习惯性的自我操控中缺乏读经或无法经历祷告生活的动力；再加上无法纪律自己而选择放弃祷告的操练。
卫斯理一生在忙碌中不断操练克己，叫自己身体力行，操练祷告的生活。这样属灵操练的要求常被现代分秒必争、紧凑生活的人们看为是某种“浪费”和“奢侈”；同时，祷告生活的“纪律”被看为是极为严格的“要求”，促使不少信徒再再怯步。
对卫斯理而言，突破忙碌和实践有纪律的祷告生活始于顺服。卫斯理倡导有纪律和恒常进行公祷和私祷是圣经的要求：要将心举向上帝，去操练自己的圣洁生活。按卫斯理的说法，就是要从“舍己”作为开始。
在他1733年所编写的祷文中，他提及自己刻意安排一周两次（星期三和星期五）的祷告主题为“致死老我”（Mortification）。这些主题再再提醒我们若不致死老我，若不顺服上帝，灵性的塑造将成为一种按着个人意愿而行的活动，不久就会失去热诚和动力。
当我们越发顺服上帝的心意而活，我们操练祷告时的拦阻就会变得没有辖制的能力。就如卫斯理论及睡眠与祷告的问题时认为舍己和顺服上帝能让人作出新的安排和调整，使祷告生活更有规律。卫斯理一生早起的习性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这么做，最重要的是他关心自己心灵的需要。他强调的原则不是在哪一个时刻起床祷告，而是把一天第一个思想集中在上帝那里。
许多基督徒会认为上帝呼召我们去过“舍己”和“致死老我”的生活好像是一个苦行沉闷的召唤。事实不然。主耶稣曾经警戒我们凡要“得到”（太十39）或“保存”（路十七33）自己生命的，我们先决的条件是要为祂来舍弃。这个信息是有活力、丰盛、有深度、有喜乐和有能力的。
卫斯理强调祷告生活需要的“舍己”和“致死老我”再次把我们的焦点转移到上帝的恩典。上帝藉着基督救赎的恩典给予我们新生命和新我，以致我们可以喂养这生命和新我。我们需要不断经历上帝在我们生命破碎和黑暗中的重建（倒空），才能不断被上帝的大爱充满，以致能喂养这新我。圣洁的生活要求我们效法基督倒空自己，不断被上帝的爱所填满，以致能够去爱神爱人。这个“倒空”和“充满”只能在圣灵的作为中才成。在上帝成圣恩典的催逼下，当基督徒迈开向上帝倾诉的第一步，这回应就开启“舍己”之旅——“倒空”和“充满”是绝对可能的旅程 ！
2．贫乏祷告生活：诚如卫斯理在《更佳美之道》的讲章提及祷告生活需要变为活泼，就非要按实况与神相交不可。有生命的祷告不可能是一个礼仪条规。不管人生的境遇如何，或经试炼、或遭试探、或临诱惑、又或者喜乐洋溢都是祷告的平台。祷告成为生活不可或缺的，与生活紧紧联系。它无需高言大智，也无需任何的做作；祷告的人只要带着最真实的自我到祂跟前，就可以在这些平台上与神相交！只有透过这样活生生的处境，将公义加上敬虔，将心中的祷告和手中的工作加以连接，我们才能脱离贫乏枯燥的祷告。
换言之，祷告是实务性的，在生活的情景中，我们容许圣灵藉着生活内外的处境催逼我们去与生命的主宰联系。只有如此，我们的祷告才能多元化，不被某种模式锁定，不拘时空，无时无刻，全天候的进行“属灵呼吸”；而祈祷就能超越枯燥和履行宗教任务的枷锁，基督徒就成为一个健康享受祷告的基督徒。
卫斯理的祷告生活犹如一条汇集多个支流的大江，透过许多教会宝贵的资源：清教徒、莫拉维派、圣公宗、天主教等资源塑造成为一个丰盛的生命操练，带来生命无比的满足。今日基督徒的祷告生活其中的一个困境莫过于凭着个人的喜好和感受来断定祷告的“益处”。故此，祷告的生活在一个以个人情绪或习性，以及利益主导的情况下，不仅变得贫乏，更是成为重担。卫斯理也曾经提醒与他同游行的传道人每天都要读经祈祷，“无论喜欢与否”，“别无他法”，因为那不仅是关乎属灵生命贫乏的问题而已，而是关乎其存亡的严肃原因。
3．祷文与即兴祷告：与上帝建立亲密的关系是祷告的基础。没有亲密的关系，优美的祷文也会成为毫无生命的仪文；而琅琅上口的即兴祷告也成为空洞的声音。反之，与上帝建立亲密的属灵关系，即或简短的即兴祈祷或是发自内心真诚诵读的祷文也带来生命！
卫斯理所坚持的祷告本质还是我们今天必须坚持的：虔诚导向神的宝座，发自内心、广泛、清楚、实际但不装腔作势的，和简洁的。
今天在马来西亚的处境中，据笔者本身的观察，卫理宗的信徒一般对即兴自发的祷告不会感到陌生。教会一般也在祷告会或其他的聚会，由领会或会众一起开声自发性的祷告。一般信徒反而对祷文无所适从，常常把这些祷文快速毫无感情的诵读。教会有需要在这方面教导，让信徒更能学习自发性、即兴的祈祷，也能在许多优美的祷文中与神相交，生命与神密契。
4．祷告生活是恩具：如前所述，卫斯理坚信祷告是亲近上帝最崇高的途径。换言之，卫斯理看祷告或祷告的生活是途径或恩具。他在其讲章《恩典的途径》中把祷告列为“制定的恩具”（Instituted Means of Grace）。由此而知，祷告是工具，而祷告本身是没有法力的，上帝才是祷告的焦点和目的，是上帝施予恩典和垂听祈祷。当然祷告很自然的就包含人向神寻求赐福、恩膏、同在、医治、供应等。我们不否定祷告因此成为了不少人的目的，而不是上帝本身；为祷告而祷告，履行祷告的“义务”成为历代许多信徒生命进深的障碍和拦阻。
祷告的对象、焦点、目地都是上帝，而且祷告也始于神，故人也在祷告中要学习倾听。倾听成为了人透过祷告表达对上帝的爱的回应。这也挑战人必须与上帝的旨意和计划共鸣互应。若不然，在忙碌的生活中，人就常无法听见这个声音；这样的声音常不是号角的声音或雷轰的响声，而是“微小的声音”（王上十九12）。
按此了解，祷告中的倾听（默观）更是把人指向上帝的实存，把自己的思想专注在上帝的同在。若然，基督徒的祷告就有别于其他信仰的冥想祈祷；它不能在思维的真空中进行，而是必须让思维充满上帝的话语。如此，祷告本身不只是恩典的途径，它也要求祷告者启动其他的恩典途径，包括“祷读”圣经。卫斯理约翰所敬仰的一位基督徒灵修神秘主义者Madame Guyon曾说：“祷读圣经是独特使用圣经的方式；它包括研读和祷告。”
故此，祷告与圣经离不开，而祷读圣经表达了我们需要透过祷告，与我们性情对立的真理挣扎，让这些真理透过祷告，成为我们生命的灵粮。查尔斯的Come，O Thou Traveller Unknown的圣诗正好表明了这一个操练（卫理宗圣诗集 UMH 737，1882）。祷告生活在这样的亮光和操练中带来了上帝源源不绝的恩典，使枯萎的心灵得以滋润，枯燥的祷告也变为有活力的沟通。
卫斯理一生持续不懈的祷告生活，不只是一个个人退隐的操练。他也强调公祷——在基督徒的群体关系中进行。这又是启动了另一个恩典的途径——基督徒的交通（Christian Conferencing）。当代的基督徒祷告很常被看为是个人的操练。它常被看为是一种“内室”隐秘的活动，那里有神圣不可侵犯的空间，只有祷告者和永恒者邂逅。这固然是事实，但祷告的另一个“外院”公开的一面却常不为人所重视。
祷告生活不应该是孤军作战，“私营化”的一种属灵操练。卫斯理一生的祷告生活挑战了当代信徒在私祷和公祷中取得平衡。他平衡的操练私祷和参与公祷的信念，挑战我们在祷告中当启动向神和向人的两个面向：向神的层面原本就是祷告的本质，但向人的面向常常在祷告生活中被忽视了。人们往往对公祷不以为然，有者更不知如何参与教会公祷的生活和意义。
在公祷中，我们被邀请进入信徒的团契中，与历世历代的众信徒，一起在这被救赎和彼此相爱的团契中，向上帝献上永不停息的馨香之祭！借由祷告，信徒彼此分享担当、扶持激励、守望成长，也因此落实了真正教会的团契生活。
卫斯理看祷告也需与善工联系，不然，我们的祷告就失去意义了。卫斯理带着雅各书的精神提到“若是在彼此相互抵触的情况下，怜悯之工必须给予优先考虑（过于敬虔之工）。‘在爱心全能的召唤’之下——当我们被呼召要去爱或减轻我们邻舍的悲痛或苦恼，即便是阅读、倾听、祷告，都要省略，或是延迟。”
由卫斯理的说法，我们看见祷告的生命加深我们的爱心；而祷告生命就是爱的生命。爱召唤我们去行善，因为我们在祷告中回应上帝的爱，去爱上帝所爱的大地和他人。故此，祷告不只在善工之前，也渗透善工，也跟随善工。祷告催逼我们去行善，是上帝的爱藉着祷告催逼我们行善。因此善工不再是单单人为的“善”，无需上帝的作为。善工源于上帝，藉着我们成为管道和器皿，惠及人的生命；最终善工不是荣耀人，乃是还原于善工的源头——上帝。上帝配得在祷告中得着一切善工的荣耀！
简言之，卫斯理看祷告为恩具的了解拓展和丰富了我们祷告的神学和时间。祷告本身是“恩具”（或恩典的途径），但祷告也启动了教会生活中其他的“恩具”，藉着操练许多卫斯理所谓的“祷告主题”，生命因顺服圣灵的工作而成为稳健和丰盛，进而活出真实的门徒生活。它把我们与上帝紧紧联系；同时，也把我们和其他信徒的团契不断引进新的相交层面，巩固和促进信徒社体。更实在的是，我们的祷告不论是私祷或公祷，都是集体的，因为我们都是藉着基督和在基督里祷告，都是祂一个身体的成员。祷告成为了多重声音的交响曲，一代接一代，成为永不停歇的馨香之祭！
5．更新的祷告神学：卫斯理在《基督徒完全的简洁论述》中以修辞夸张方式提及上帝“不做何事，只是垂听祷告……”。他在这篇讲章中论及称义和成圣。在这样的意境中，卫斯理显然看上帝持续在被基督救赎之人的心灵中，藉着祷告重建人的心灵，修复人所拥有的上帝的形象。基督的救赎带来了人性（形象）新创造的可能性，而这样的可能性只有当人接纳和参与上帝的恩典才成。祷告成为了参与上帝在基督里极为创意恩典的途径；它是向着上帝活跃敞开的积极回应。
Suchocki指出若祷告是人向神的敞开，则祷告也成为邀请人祷告的上帝向人的一个敞开。上帝在我们的生命藉着成圣之恩，定意要重建和塑造我们的被救赎的生命；而祷告成为了上帝邀请我们参与祂新创造的步伐。上帝在我们生命中爱的新创造（重建和塑造）留下了我们顺服、交托、委身的足迹。祷告开启了我们与上帝旨意一致的那一扇窗，参与了这爱的新创造，也就是参与了祂的恩典。
上帝的恩典邀请我们不是成为这新创造的观察者；因为当我们在祷告中把我们生命诸多的破碎、疑惑、挣扎、忧伤、自我、喜乐等都带到上帝爱的新创造中，我们成为了分享参与者，而非一个冷漠观看上帝作为的旁观者。故此藉着祷告，我们实实在在是参与在上帝的恩典中——成圣的恩典。卫斯理看归信或成圣都是上帝的作为：上帝在祂的爱中，邀请我们藉着祷告成为上帝在基督耶稣和圣灵恩典作为（即救恩和成圣）的同工。藉着恩典，我们成为恩典中的伙伴！
同样的，在为他人代祷中，我们不只是自己向上帝的爱和旨意联系和敞开，对他们的爱也加增了，因为我们接通了上帝的爱。在祷告中，我们向上帝敞开，而上帝也向我们敞开；而在我们为弟兄姐妹祷告时，我们也向他们来敞开。甚至在我们为上帝的创造界和那些与上帝敌对、盲目、冷漠、黑暗、贫苦、贪腐的权势代祷，我们也是将这些抗拒上帝恩典的人事与上帝创造转化的恩典接轨。我们知道上帝垂听我们的祷告，但我们无法知道上帝如何使用我们的祷告。如果信徒不祷告，我们就是抗拒了上帝恩典的邀请，也抗拒了上帝要在我们、他人和整个被造界的新创造。

总结：
卫斯理的多元丰富的背景塑造了他对祷告的了解和活出活泼有力的祷告生活。他从许多的人、地点和概念支取他祷告的了解和实践。这些人和事件都深深扎根在他扎实的属灵生命和个人的敬虔中。有不少的影响是远自十七世纪的教会灵修传统。这些都影响卫斯理发展他个人对祷告的诠释和落实。这样的祷告生活非因为他履行宗教责任，而是因为他对上帝单纯的爱和信靠，启动了他克己操练祷告的生活；而且在生命的种种平台或季节中，坚持一生没有偏离。我们不能否认这样的祷告生活为他一生服事加添心力和果效。
卫斯理的祷告生活带给我们当代祷告生活一股清流，为我们祷告生活带来新动力。他的祷文表达了他对平信徒教导的神学；而他的祷告生活也彰显了基督徒在上帝面前当有的灵性生活。
如卫斯理本身所言：“上帝命令我们要‘不住的祷告’是基于我们必须要有祂的恩典来维系在我们心中上帝所给予的生命，因为没有一刻我们可以无需借助这个恩典，正如身体无法没有空气一般。但我们除了祂的爱以外，没有让任何其他的东西成为我们爱的目标；我们或是思考、或是宣讲上帝，或是我们行动，又或者我们为他受苦，这都是祷告了。当基督徒在简朴中按上帝的命令而行，没有以自己的选择去加添或减少祂的心意，那么基督徒所行的，或吃或睡觉，都成为了祷告。”
当我们如此实践祷告的生活时，我们生活的每一个空间都成为了“圣所”，祷告就是生活，生活就是祷告；你我被救赎的生命成为了献给上帝永不停歇的馨香之祭！

（编按：此文曾于2016年1月31日刊登，今经作者同意略删部分内容后刊登；至于全文请自行参阅2014 年6月3日的“WFCMC 第五届卫斯理神学研讨会”中所发表之论文：
http://www.mtssibu.edu.my/downloads/wesley/5th_WFCMC_Seminar/Paper_1.pd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