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黄孟礼(卫理报总编)
受访者:邓好欣弟兄
记录:卢韵琴
可曾想过23岁时的你应该是什么样的?又或者可曾记得23岁的你,是怎么样的一般光景?是青春又充满朝气的,并且怀抱着希望,梦想着自己能够在未来的日子里大展拳脚,为家庭、事业做出一番的大事业?23岁的年纪就如清晨的朝露,清新又富有希望;但倘若在年仅23岁时就被判了死刑,进入了“无年无月无时“地等待自己的死期到来,你又会做何感想?
19岁时是一个单纯的学院生,因缘巧合认识了几个朋友。有天一位好朋友叫他帮忙去邮局领一份包裹,想不到当他领到包裹后,就有警察出现逮捕了他。23岁那年被法庭判处死判,因着上帝,他成功捱过了18年的狱中生活。虽有亲友试图通过一些民间信仰的方法拯救他,又有人提议他的父母尝试请风水师傅改运,更有人诱惑他改信他教而换得活命的机会,但他全不动摇。
33岁时,他成功等来砂州元首特赦。37岁那年,他出狱回家与家人团聚,并已父母共同经营生意。
他,就是邓好欣,原本是一个“已死”之人,但他“复活”了。哥林多后书五章17节说,“若有人在基督里,他就是新造的人,旧事已过,都变成新的了。”本报总编辑黄孟礼与邓好欣弟兄掏心掏肺的面对面畅聊,他在监牢中如何认识上帝、对生命的看法、信仰之路与未来……
(问:黄孟礼(黄);答:邓好欣(邓))
问:可以让大家了解一下你的个人背景吗?
答:我出生在加帛,在加帛长大,父亲是一名老师,家中有6个兄弟姐妹。目前我们一家仍然住在加帛,我和父母亲在菜市场经营小生意。
问:你是从小就接触过基督教吗?
答:其实我妈妈是来自基督化家庭背景,小时候每当妈妈带我和妹妹到诗巫外婆家时,阿姨和外婆都会带我到东山路的圣道堂参加崇拜。我只能够说,当时的加帛没有什么活动,所以无论是大伯公庙还是教堂办活动,我和家人都会去凑热闹。
问:那你是在什么时候对上帝有印象的呢?
答:那是在我念小学的时候,当时我和妹妹因学校假期来到诗巫东山路的外婆家度假。我还记得,那天我带着妹妹去外面的小店买糖果,在回家时,走着走着,竟然迷了路。我们心中大急,却一直找不到路回去,急得我都快要哭了。
后来我想到了曾经听说过上帝会帮助有需要的人,于是我便向上帝祷告。在我祷告结束后,双眼就好像开了一般,我带着妹妹成功回到外婆家。虽然我因为带着妹妹外出而被阿姨打,但那个肉体上的痛楚都不能盖过我成功把妹妹带回家的喜悦。这是上帝在我身上的第一奇妙作为。
问:你是在什么时候入狱的?
答:我是在1999年因涉及毒品案而入狱的,那时我19岁,是毕理学院的一名学院生。那一天是3月17日,我被捕之后,曾经向上帝许愿,如果可以再一次回家与家人团聚,我真的是死也甘愿。想不到,我就在5月21日成功申请获得人身保护令,让我暂时回到加帛家中,与家人团聚。不料,却在7月7日再次被捕。
问:你再次被捕的理由是什么?
答:其实我的第一次被捕是因为警方仅仅用临时控状来扣留我,后来在警方正式查证该包裹内的东西是毒品后,才对我提出正式的控状。我因而锒铛入狱,并在2003年8月23日被法庭判处死刑。
问:被处死刑的你当时是怎么样的想法?
答:坦白说,当时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判死刑,因为律师告诉我不会判死刑。其实当法官下判时,我的英语并不是很好,根本听不懂法官的判决;只看见庭警对我做了一个以手划脖子的手势,才知道自己被判了死刑。然后就有庭警来按住我的身体,可能是怕我当场闹起来,而我当时真的是快要发狂了。律师不是明明告诉我不会判死刑的吗?为什么?为什么?可是,我看见了我的母亲大受打击快晕了,我知道我不能闹,不能让母亲更伤心,便努力地压抑自己。那时我双脚无力、发软得已经站立不住,我很不甘心。金钱、友情与爱情,我想到最多的还是亲情,我才23岁,我还没有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我也对上帝发出疑问,这个世界真的是上帝在掌权吗?为何我才23岁,上帝就要我离开人世?我真的很不甘心,更拒绝走进死囚的牢房,直到挣扎了好几个小时后才妥协。
问:那后来你又是怎么样信主的呢?
答:那是在我被判了死刑后的事,一天来探望我的妈妈告诉我,毕理学院的院长要来看我。当时我觉得母亲在开玩笑,因为这位院长黄良蓉女士是新院长,与我根本没有什么交际;当我还在毕理学院时,她还未加入毕理学院,可说是根本就不认识我,为何她要来看我?
就在一个亲友探监日的下午,我见到妈妈和一位女士在等着我,她,就是黄良蓉女士。当下,我不由自主地哭了。
不仅如此,基本上每隔两三个月,她都会来看我一次,问候我,但从不跟我谈福音,只是为我祷告,然后就回家了。她的行为真的很感动我,要知道我与她非亲非故,她为什么要时常来看我?更要冒着大太阳排队等待,我实在是很不明白;但我知道她是个有信仰的人,是圣灵驱动她来看我的,让我从她的身上看到信仰。于是我开始重新认识基督教信仰。
还有,毕理学院的董事长张济仁弟兄亦曾经与黄良蓉院长一起到监狱看我,当时的我还是一名死囚。他不断鼓励、支持与帮助,真的让我获益良多,真的是由衷地感激他们。如果没有他们两位,大概我也不会从中看见基督信仰,进而信主。
问:那就谈一谈你确认信仰的过程吧?
答:在我被判了死刑之后,法官并不会把行刑的日期定下,但我有两次的上诉机会;直到两次上诉都失败之后才会行刑,但依然没有确定的日期。许多死囚都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叫走,然后再也没有回来。这种无形的心理压力是无法形容的,我的一位死囚朋友就是因为这样而精神失常。
而我也患上了忧郁症,我开始到处询问同是死囚的狱友应该如何自杀。当我信了主之后,知道自杀是犯罪的;但我依然向上帝祈求,是否可以让我在睡梦中猝死,那样的话,我再也不用睁开眼睛面对这个世界了。
我也写信给池金代牧师与刘世尧牧师,问他们是否我当初在第一次被捕时许下了“如果可以回家团聚一次,就是死也愿意”的祈愿,而让我现在无法摆脱死刑……那段时间我非常痛苦,晚上我必须抱着圣经才能睡得着,直到做了一个梦。
在那个梦中,朋友叫我到一个堆满尸体的地方帮助他处理这些尸体,我们两个就一直工作。然后我就在收尸的过程中看见我自己也是当中的一具尸体,不禁让我想到,“若有人在基督里,他就是新造的人,旧事已过,都变成新的了。”(林后五章17节)。原来旧我已经死了,新我已经重生……。
我就向上帝祷告,如果要使用我就好好使用我吧;我就把所有的不良习惯都统统倒空。旧事已过,原谅了那些曾经伤害过我的人,包括那位骗我去取包裹的人;因为人要向前看,不应该向后看,我要做一个全新的自己。
于是,我开始疯狂阅读,以接收更多知识,书籍、报纸、杂志,无所不读,时常来看我的牧者朋友们也都会带书给我。死囚室内狱警也特别允许我,可以把更多的书带进牢房以便晚上阅读。
问:听说你在等待的期间曾经经历了多次的信仰考验是吗?
答:对,那时我正在修读会友传道的课程,狱友就奚落我说,读了又怎么样,难道你死了还能当牧师。然后就是亲友提议我的家人,要找个风水师来看看祖坟的风水,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还有亲友叫我剪下头发和指甲,让家人带出去给她去做一场法事,让我能够逃过厄运等等。
另一个就是在狱中有狱警提议我改教,如果改信他们的宗教,典狱长就可以帮我写信向州元首申请特赦,这让我很愤怒,我拒绝了他们。在这期间,父母面对很大的压力,他们虽有动摇,但我本身坚决拒绝,因为我已经信了主,我不再害怕了。
这一切一直在摇动我的信仰考验,也不禁让我想到,难道这一切都是上帝安排的?但是这些事我没有对第二个人说,我只对上帝说。这些事唯有在我离开死囚牢房之后,才会被传开,后来我就在2013年得到特赦。
问:当你不再是死囚了之后,心境有什么不一样呢?
答:从死囚牢房出来到普通牢房后,我变得好忙好忙;因为狱警安排我重新接受体能训练,每天的训练都让我筋疲力尽,完全没有时间继续我的会友传道课程。然后就是工作,因着表现良好,我成功被选为小组长;进而获选为第一个担任小领袖的华人囚犯,成为了200名囚犯的代表。
问:获选?那你们的领袖是被选出来的?
答:是,原本有狱警叫我不要参选,因为从来都不曾有华人成功获选;但也有人一直鼓励我参选,因为他们看见了我的处事方法,是公平、公正、公义的。
当时,我也没有多想,只是告诉他们,如果上帝要让我选上,我就一定会被选上,我并不强求。然后,我就被选上了。
问:现在你已经出狱与家人团聚了,对于未来,你又有什么的打算呢?有没有想过去读神学,在信仰上多多装备自己?
答:我是在2016年12月21日出狱的,对于未来,我还没有更多的想法。为主作见证是肯定的,但我还不懂要怎么样做。加帛福音堂也已经邀请我在5月19日的布道会上作一段的见证,目前正在准备中。可是,读神学这方面目前还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可能还需要过一段时间再说。至于家庭的话,我身为家中的男丁,当然会先考虑成家立室,毕竟父母已经年逾七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