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俯拾:念慈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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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莫荣发(牧师)

亲爱的妈妈:
你走后有十个月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心里被一层层看不见的乌云掩盖着,觉得自己不对劲。我感觉自己好像对生命失去了热忱,变得浮躁易怒。
有时候听到一些老歌,或者安静的时候,就会想起您。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湿了,眼泪饱和着,慢慢地流下来。
一个朋友告诉我说,那是没有处理好的哀伤,写信会是一种治疗的方法。所以,我决定写信给您,虽然知道您再也收不到这封信了;但一些心里的话,实在很需要说出来。
您是在今年的二月五日,也是华人的大年初一凌晨五点二十分,在古晋中央医院的加护病房逝世。断气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从您走的那一天,到两天后的安葬,甚至好几个月,我都未曾掉下一滴眼泪。
我要安排葬礼。我要接见许多到来慰问的亲友和教会的弟兄姐妹。我要安抚伤心欲绝的老爸。我要处理您没有遗嘱之下的许多琐事。我好像没有时间处理我内心的世界。
妹妹的孩子说,全部的人都有哭,就是三舅没有,还和别人笑。我真的以为自己不会哭,也不需要哭,因为您已经安息了,在天堂很快乐了。可是,为什么快一年了,我还会在想起您的时候哭?
一想起您,就有好多遗憾和内疚的事情。今年一月头,您和老爸及弟弟到访我家,但没见到面。因为等太久,以为你们不来了,我就把车拿去修。没有想到,再度见面的时候是一月尾,您因为脑溢血,从诗巫瑶经过几个小时,被送到古晋中央医院的紧急病房,神智逐渐不清。起初还会握着我的手,也认得我,到最后就陷入昏迷。我依然还记得握着我的手的力度和温度。那厚厚的手掌,那双为我缝制多少舒适衣裳的手。
医生说,您的脑大量出血,如果恶化的话,需要开刀,但不乐观。当天傍晚,驻守的妹妹打电话说,医生说情况恶化,问家人要不要开刀急救。我们抱着一线希望,就同意开刀。可是我心里有数,担心您这次不再醒来了。
手术后在冷冰冰的加护病房约十天,您没有醒来,脚掌变黑,身体越来越水肿、冰凉,我心里难以接受。我很内疚,因为不能一直陪着您。加护病房不能让家属久留,家里还有一个特殊孩子需要帮忙照顾,每天要接送孩子上学和放学。非常遗憾,一家人不能围在您床边和您道别,您就在冷冰冰的凌晨里走了。
您走的那一天,我几乎认不得您。我很后悔,不该答应这个手术,让您没有一个好看的遗容。我今年拿了休息年,原以为可以有更多时间陪您,可是……
在过去忙碌的牧养生涯中,除了带您和老爸去桂林游玩之外,几乎没有一个很专注的时间陪伴你们。每天都有事情忙,有东西要预备;就算和你们一起吃饭,都是匆匆忙忙。
除了教会事忙,家里有一个特殊孩子,两个还在求学的孩子……有时候你们在古晋小住,我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去看你们。您总是对人说,我很忙。我想,您心里应该会有些失望。
所以,您刻意安排时间一起吃饭,如生日、华人节期等等。每次多数是我一个人匆匆赴約,偶尔会带两个孩子。有时候您会问,怎么没有一家人来?我说:“浩信(特殊孩子)不容易带,需要有人留下来照顾。”其实要把浩信带来是可以的,只是会更加匆忙,也很累。
现在想起来,有点内疚、遗憾、无奈。如果我没有一个特殊孩子,那该多好!我就能够花多一些时间陪你们。
看着还在漏水的屋檐,就想起您曾叫我找人修,还有……
妈妈,我对不起您。我永远无法回报您对我的恩情。您怀我十月,把我生得很健壮。您常说我好大还吸母奶,有时不够奶水,还生气得咬到出血。
不知多少次生病,您无微不至地照顾我,时常用手探探我的额头。我十多岁时,一次病得很重,您千辛万苦带我到成邦江求医,治好了我的病。
妈妈,有时候我会感觉到,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像您那样,无条件的爱我。我知道,就算我做得不好,您还是一样会接纳我,原谅我。我知道,有时候您很失望,但您看见我的时候,永远还是一个慈爱的笑容。因为我知道,您爱所有的孩子,不管我们让您有多么失望。
妈,您安心吧!我会靠主坚强起来。我只是想告诉您,我爱您,但我有很多不足之处,请您原谅。把话说出来,我心里也舒畅许多。
但愿黑云散开,阳光能够照进来。

不孝儿:
荣发上
写于30/11/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