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黄孟礼(卫理报总编)
受访者:陈心洁(临床心理学博士)
记录:卢韵琴
“他从大山里走出来” 是中国中央电视台有个主持人叫“小毕”的称号;诗巫则有位心理学博士,却是离开城市、离开家,从象牙塔出来,走入中国的大山中服务人群,帮助那些贫困山村的失学孩子。
“我也只是能够帮多少就是多少,因为我把自己当作是志愿者!”临床心理学博士陈心洁承认个人力量是不足的,需要更多的资源协助她工作。
身为一个临床心理学博士,原本她可以高枕无忧地在开业或教书,过着优渥舒适的生活,但她却选择离开舒适圈(Comfort Zone),组织“赤足志愿服务组"前往一些需要用脚走路才能到的地方提供援助,这似乎与她的专业不是很挂钩,那她又是如何看自己的呢?
《卫理报》总编辑黄孟礼趁着陈博士回诗巫休息的日子,特别邀她来个面对面,掏心畅言……(问:黄孟礼;答:陈心洁(临床心理学博士))
问:可以先让读者们了解一下你的学历吗?
答:我毕业于诗巫公教中学,之后前往台湾升学,就读台湾中正大学心理学系。大学毕业后,我在台湾嘉义基督教医院服务了1年,深觉得自己不足,于是便前往美国芝加哥惠顿学院(Wheaton College)修读心理学硕士学位。然后再进入福乐神学院(Fuller Theological Seminary)修读博士学位,前后5年的时间,而且还修读神学课程,考获道学硕士的文凭。
问:当年为什么要去念心理学?是兴趣吗?
答:其实我在高中时期就已经对心理学产生浓厚的兴趣,当时就对心理学有许多的幻想,还有就是对人性的好奇,只要是看见心理测验我都会去做一做,然后就立志要念心理学。
问:临床心理学和心理辅导、精神病医生是如何区分的?
答:临床心理学医生与精神科医生分别最大的地方,就是临床心理医生只是诊断而不配药;精神科医生则是可以为病人配以药物辅助;心理辅导的话,就是以心理辅导为主。
三分一的人有心理疾病
问:对现代人普遍上都有心理疾病的说法,以你专业的角度来观察,是如何看待这样的情况?
答:我认同上述的说法,因按照现代心理学来看,心理疾病在现代社会中其实并不少见,大约每10人中就有1个患有忧郁症;如果再加上一些上瘾,如网瘾、毒瘾等的情况,大约三分之一的人都有心理疾病。
这些心理疾病都是一些比较轻微的情况,但要是真的精神分裂症,就真的必须吃药住院;而精神分裂症的成因有很多,有心理压力造成的,也有遗传基因出错的,还有是脑结构不健全等。
然而,现在开始运用康复治疗的手段,以便能够让一些情况稳定的病人能够回归社会,因为他们的职业能力是可以恢复的,还是可以工作及生活自理。
问:精神科的药物大多数都是镇静剂吗?
答:不一定,一些是让患者暂时听不见所谓的“幻觉”,一些则是让他们的情感麻木的,还有一些是镇定情绪的。主要是让患者的情绪能够稳定,然后有很多的休息,如果患者的情绪一直都没有办法平稳,就没有办法休息;休息不好,心情就烦燥,这是大家都有体会过的,更何况是原本情绪就不稳定的病人。
问:你认为诗巫人在精神疾病方面情况是否严重?
答:其实精神疾病患者在每个地方或多或少都一定会有,只是我们应该如何对待他们。我觉得在这一方面,无论是政府机构、私人团体或教会组织,都没有一个很好的方法来帮助他们,这是比较遗憾的事。
儿童性侵包括男女生
问:对于近来因台湾女作家林奕含自杀事件而引起的儿童性侵问题,你又是怎么看呢?
答:儿童时期遭遇性侵是会对受害者造成童年创伤,施暴者通常是来自熟人,但也往往是因为熟人,甚至是信任的人,从而导致他们并不敢告诉他人。
再加上,普遍社会对于弱势群体的偏见,促使他们常常会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而将伤害深埋在心底。同时,施暴者通常都是有地位、权威的人,这样的话就会更容易让受害者就范,一旦受害者隐忍,他们就会更加肆无忌弹。
在中国就有学校的校长对学生做出性侵之事,第一个学生、第二个学生,最后到了4、50个学生被性侵,甚至是怀了孕,事情才暴露。这些受害者大多都是一些弱势的孩子,有残疾的、有父母在外打工的留守儿童、胆小怕事的儿童、单亲家庭的儿童和家庭没有靠山的儿童;而且不要以为只是女生才会被性侵,男生也会成为受害者。
对于这种事,我感到很心痛,但很多时候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性侵;因此,性教育是很重要的,有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教会在教导主日学的当儿,也可以教导一些性教育,帮助孩子有自觉且懂得保护自己。
还有就是家长也应该多多注意自己的孩子,当孩子有反常的举动,如不愿意上学或是到补习中心等,就肯定有事发生;所以家长不应该一味打骂小孩,而是要了解当中的原因。有时并不是那个地方或是什么人让孩子害怕,而是他们上学的那条路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因我国社会风气与文化使然,再加上法律约束力不足,甚至有施暴者只要与受害者结婚就可以免除法律制裁等,完全就是让人感到无言以对。
当然,从心理学家的角度来看,施暴者也是曾经的受害者,因此,才会出现心理扭曲,进而犯罪。所以,他们也是心理学家帮助的对象,要先给机会让他与他的过去和解,才可能让他们走出影响他们一生的阴影,就如同上瘾般,需要认真戒掉这个瘾才行。
问:对于现代社会的性开放情况,而且年龄已经趋向愈来愈小,你又是如何看的呢?
答:这是一种社会娱乐的潮流,少男少女们看太多戏剧了,认为发生婚前性行为是一种潮流,从而不考虑后果。所以,我觉得教会所开办的“青春无悔课程”是很好的,甚至是可以教导一些性安全教育;但教会不应把会友关起来,因为教会与社会其实是一样的,都需要接触外面的世界,从而训练分辨的能力。
我们可以先从小组探讨开始,先从打“预防针”开始,因为压制愈多,反弹也就愈大。教会应该要想想,我们有没有听见青少年的心声、疑问?是否为他提供一个管道,让他们抒发自己的心声?
同时,现代的科技发达,网络社交媒体更是多到不行,父母家长们都应当要与时并进,多多了解现代网络媒体到底可以提供什么资讯给孩子。
教会应发展全人医治教育
问:那你认为教会还可以扮演怎么样的角色呢?
答:在我看来,教会缺乏了全人发展的教育,没有做到“全人医治”的工作;再加上,华人总是注重孩子的成就多过孩子的身心发展。从我的经验得出,教会都比较注重会友的才艺而非会友的实际生活层面,但会友的生活层面是否有问题,其实比才艺重要得多。
问:可以聊聊你从象牙塔走到大山里的故事吗?
答:其实就是一个契机,那是在2008年的汶川地震,我去了灾区服务,从而认识了几位志同道合的朋友,然后又在2010年去了青海玉树地震的灾区服务。
之后我在2011年去北京中国政法大学执教,就带着学生参加了2012年云南彝良地震、2013年四川雅安地震和2014年鲁甸地震三个灾区的服务。
就这样,我带着学生们走进了大山,在田野服务。因着我们所服务的地区都是需要走路去的,于是我就给我的志愿团队起了一个名字叫“赤足”。
问:“赤足”就是一直在地震灾区服务吗?
答:没有。我们的工作是从地震灾区服务开始,但“赤足”如今的工作重点在助学,帮助那些因经济条件不好,如父母均失去劳动能力,从而失学的孩子,让他们能够继续上学。
目前我们帮助的人数已经超过50人,都是一些四川、云南和西南地区的贫困山区孩子。可惜的是,虽然我们的目标是帮助他们读完大学,但山区孩子的辍学率真的很高。
开一门苦难心理学的課
问:你的专业是心理学,却到山区服务,看来还真不是那么挂钩,那你自己又是怎么样看呢?
答:我把自己定位在志愿者,我的专业可以帮助我寻找资源来支持“赤足”,就像是我带学生去山区服务,我开了一门课“苦难心理学”,意谓着让学生们先体会苦难,才能理解苦难。然后我寻找资源支持我们去四川大梁山做调研,然后就在大梁山上,发现了爱滋村的存在。爱滋村,顾名思义就是这个村的村民有多人染上爱滋病。
我们是用为村民义诊的方式为村民检查,从中进行调查。据了解,这些山区的人是因为吸毒等不好的习惯而染上爱滋病,他们大多数都是在1980年代中国改革开放初期,被征召到沿海城市打工;但来自山区的他们并不习惯城市的生活,再加上言语不通,而交上了坏朋友,从此染上不良的习惯。当他们生病后,他们回到家里,又因为缺乏卫生知识,再把爱滋病传给了他们的妻子,妻子怀孕就传给了下一代,更坏的是爱滋病的潜伏期是10年。
就以我上一次到爱滋村去进行调研时,我们又发现了两位已经染上爱滋病的村民,其中一位是50岁的中年寡妇,她的丈夫有吸毒史,另一位则是7岁的小妹妹,同样是有吸毒背景,她的父亲早就因病去世,母亲则在年前去世。
在查出他们已经患病后,我们只能先告诉她们的家人带她们去城里大医院看病;但一个能跑能跳又能吃能住的活泼孩子,又有谁相信她是个有病的孩子?
问:那这些年来,教学与田野服务,哪样让你较享受?对于未来,你有想过哪些计划吗?
答:两种生活我都享受其中,没有什么很大的差别。对于未来的计划,我当然是想重新回到大学执教。
问:有想过要去哪里执教吗?还愿意去中国吗?
答:没有特定地点,中国也可以,虽然我对中国宣教有负担,但中国太大,不可能在短期内完成。目前的我只能够先做好自己的本份,希望透过我这个人,让我的学生对基督教有一份的好感,就已经是一个很大的成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