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天道(北京传道人)

星期天的崇拜讲道刚开始,会众的后排发生了轻微的骚动。有人禁不住好奇回头转身,更多的弟兄姐妹还是正襟危坐地专心听道。经验告诉我,许多中国信徒缺少守时的观念,每次聚会都会有人迟到,而我应该视而不见地继续传讲上帝的话语。
礼拜结束之后,教会同工告诉我,当时有执法部门试图进入会场,被门口接待的姐妹阻拦。警员电话联络报告之后,上级主管亲自出动,但也只是简单问讯和观察,没有追究或禁止的意图;下一周的主日聚会应该不会受到影响,可以照常敬拜。虽然算是虚惊一场,同工的神情却并不轻松。
我想起不久前陪女儿健身时,在运动场遇到的一位妈妈面色凝重地问我,为什么好端端的教会主日崇拜,被迫要分散到信徒家中以小组的方式进行。另一天刚出家门就被认出我的姐妹拦住,向我探询当局对教会的政策,以及如何预期未来的情势。我也没有内幕消息,只能尽量安慰这类忧心忡忡的信徒,同时也知道他们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而是感受鲜明。
我认识的一间教会已无法照常聚会,只好鼓励信徒在礼拜天的同一时刻,在邻近的街区中一面行走,一面用耳机收听预先录制的崇拜内容。我不禁联想到约书亚记中沉默无声地绕行耶利哥城的以色列百姓,这场面却让人莫名地哀伤。

灵魂的得失
各种各样的谣言也在蚕食着本地基督徒的安全感,例如最近许多人在微信上转发消息,称中国的社交媒体将禁止使用与信仰有关的字眼,诸如“哈利路亚”、“阿门”等等。基督徒仿佛生活在乱世中的难民,如履薄冰内心惶惶。看到千禧一代的基督徒,也像二十多年前的我一样,学习如何灵巧象蛇避人耳目时,我觉得眼前的迷雾浓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我的孩子们已经懂得相信耶稣意味着不受欢迎和四处碰壁,他们之后的世代,能否迎来不受限制的教会生活?在秋风萧瑟甚至寒意逼人的政治气候中,教会应该如何安身立命?
夜雾虽然迷茫,我们却并不孤单。海外的朋友们都在关注我们的处境,时常问候也不住地祷告代求。近一两年的中国教会令人瞩目,并不是因为她的成长与复兴,而是因为她的困境与挑战。许多教会失去主日聚会的场地之后,信仰仿佛从开阔的林地移植到狭小的苗圃,生命可以维持却难能壮大,福音没有被封锁却壁垒重重。生存问题始终是我们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问号,对自由的盼望是中国教会年复一年的梦想。焦灼压抑的心情太久,濒临窒息的恐惧太深,不禁会让人担心教会的健康。缺氧的身体是否能够正常工作?受伤的心灵如何能够顾念另一颗心灵?
我想,此刻的教会当然可以站起来维护信仰的权利,但那是这个世界从未真心愿意给予的。比教会的生存更重要的,是灵魂的得失。正如保罗提醒我们,“务要传道,无论得时不得时。”(提后四2)“无论如何,总要救些人。”(林前九22)比信仰的自由更重要的,是信心的有无。正如先知哈巴谷示范我们,“虽然无花果树不发旺,葡萄树不结果,橄榄树也不效力,田地不出粮食,圈中绝了羊,棚内也没有牛;然而,我要因耶和华欢欣,因救我的神喜乐。”(哈三17-18)不尽人意的环境,不应该泯灭我们的激情。真正的自由来自心灵的火热,无论在十八世纪的英国贫民区传福音,还是在二十世纪的美国大都市布道,卫斯理的人生与葛培理同样精彩非凡。

心灵视野的高远
重压之下的信仰,不应该失去开阔的心胸。基督徒对抗周遭的敌意,不是靠封闭自己,而是藉敞开心扉。正如启示录中耶稣在门外叩门的图画所寓示的,闭锁的心灵难以让基督与我们同行;只有向受苦开放自己,才能与天国的君王一同掌权(启三20-21)。
我相信历史不会倒退,不论逼迫还是开放,都是前所未有的崭新课题。而回应这些难题的智慧和力量,来自那位慈悲忠信的大祭司。祂曾经在那么混乱喧嚣的世界中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祂的门徒们也喜乐地走完了并不轻松的服侍道路。信仰的空间并不完全在乎政策的开明宽松,也同样取决于我们心灵的视野有多高多远。
在压力之下成长的种子,还是要感谢包围自己的土壤,仍然要以款款的深情,对待冷酷无情的环境。这是从马礼逊开始一代代前仆后继的宣教士们,向我们展示的心灵自由的秘诀。真正的爱可以说是宣教的爱,以宣教士的眼光看待自己的同胞和家园,就是以基督耶稣的心为心。彼得前书告诉我们,基督徒既是地上的子民又是天路的客旅(彼前二9-11)。我发现,将自己的国家看作宣教工场,她就再次成为我眼中的故乡。我开始练习将居住的斗室看作传道旅行中的驿站,将每天乘坐的公车看作使徒扬帆出海的船只。我要学习尊重这片土地上的不完全,也顺服上帝所给我的环境。作为天路客的基督徒,可以不必在意客栈的大小,而领略行走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