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洪劲用(退休牧师)

1942年,我出生于一个拜祖先“很深”的厦门人大家庭里。十三个兄弟姐妹中(八男五女),我排第五。老家是在沐胶马兰诺人乡村里,我们的家是原住民当中唯一的华人家庭,其他华人多数住沐胶城市。乡村马兰诺人的信仰多是信奉鬼灵精灵,也有一些信奉伊斯兰。因着天主教宣教士的到来,所以信奉天主教的也不少。而且宣教士还建立了沐胶独有的英文小学和中学。
我从华小——崇文小学——毕业后,就进入天主教中学(St. Patrick’s Secondary School)。在学校里,我有机会接触天主教信仰,但却从来没有人把福音传给我。当时,我对“研究”信仰十分有兴趣,其实就是在寻找一位真正可信靠的真神来保佑我;因我从小就多病,怕鬼又怕死。我常自问:死后到底还有生命吗?
因为惧怕,我就把父亲所拜的祖先、马兰诺人所拜的鬼灵精灵和天主教堂内外的耶稣、玛利亚、沐胶华人庙中的大伯公,全都当成祈求保平安的对象,放在一起敬拜。可是,又总觉得这样的安排似乎有些不妥,心中总是没有平安。我好想知道,这世上是否有一位全能可敬又愿意帮助我的神?这疑问,我在沐胶的幼年时期,找不到答案。
像“天使”一般
在St. Patrick’s 中学读完七号班后,我离开沐胶到诗巫,进入圣心中学(Sacred Heart Secondary School) 读八、九号。在这另一个天主教学校,我对信仰的追求更加认真了。当时我住在校舍,而学校规定所有宿舍生星期日必须做礼拜。在礼拜堂内,我看着那些Brothers(学校老师)和Fathers(神父),穿着白长袍,觉得他们像“天使”一般。我很羡慕他们。
有一天,我对其中一个神父说:“我要信主,以后也要作个 Father。”他对我说:“你还没有二十一岁,这要先问过你父亲。”我心想父亲是拜祖先,他对所谓的“红毛教”没好感,一定不应许可。算了,从此,我就把信主的念头忘了吧!
后来,我来到古晋St. Thomas 中学读十、十一号。毕业后,进入师训学院受训,毕业后成为政府中学的老师。当时,我在繁忙的大城市中,生活很享受,因此觉得信仰无关重要。
在我二十八年(1969年–1997年)的教书生涯中,被派去当老师(1969年)的第一间学校是在诗巫对面江的光华中学。谁知它竟成了我落地生根的所在,更挑战我再去思考已忘掉多年的信仰问题。而我,改变了我的人生。
要一刀两段的心爱女子
在光华中学时,我和其他一些老师和苏经武校长住在校舍。校长习惯饭后在学校周围的乡村小道散步,我也常陪着他走。就在这某一次黄昏散步时刻,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门前小路上,遇见一位少女。那女子容貌极其秀美,彼此介绍问安后,校长和我就回校舍。但对我来说,那次与那女子见面给我留下深刻印象,当晚似乎因想念她睡不着。
后来我得知,原来她姓张,名巧仙。初遇以后,每回散步时间,我常说服校长多走那条经过她家门口的小道,希望能多见到她。不久后,我发现原来她每天早上骑脚车到附近的幼稚园教书,都会经过我住的校舍门前。我想,或许她也在暗中观察我。有一天,我提起勇气向她打招呼;有机会见面交谈,让我喜出望外。从此就开始我们甜蜜的谈恋爱时光。
不久后,她知道我家里是拜祖先,也知道我还未信主,就开始向我传福音。当时的我只顾享受,早已不想深谈信仰的事。因此,把她所传的信息当着耳边风不理。我告诉她,我是从天主教学校毕业,九号毕业时,圣经知识科还拿过A 呢!
她说,“你若不信,那些不过只是有关基督教的‘知识’罢了。你的心并没有真正接受耶稣基督为救主。”虽然我承认她所讲的有理,也辩不过她;但为了面子问题,我还是不服。最后她说:“倘若你不信主,我们的友情就到此为止,以后我们的关系就一刀两段!”
这话带给我极大打击,我很清楚看出她对上帝的委身。她那真实的信仰让我看到自己的罪,我那傲慢败坏不信的恶心。于是我回想起在沐胶幼年时期,和在圣心中学那段对信仰非常热忱的日子。那些日子里,我岂不是在寻找一位全能可畏又愿意帮助我的神吗?只是那时没人把这福音传给我。如今,这位全能满有慈爱怜悯人的神,岂不是藉着我所心爱的女子对我的心说话吗?
喜乐使我泪流满面
当天晚上,我在上帝面前哭泣认罪,痛改前非,诚心悔罪。接着,我感觉到神怜悯的安慰与同在。第二天,我对巧仙说,我愿意接受耶稣基督为我救主。她听了非常高兴!我又要求她为我祷告,因为我知道,信主后我将会面对家人极大的反对。
从此,我们就多了“一起祷告”的时间,这样一来,我们的感情就更深了。接着,她带我到卫理公会光华真安堂,当时该堂的主理是林文立牧师,就安排我接受受洗训练。然后,林牧师就于1970年6月7日在真安堂为我施圣洗。
受洗那天,我在台上跪下,面向牧师,心中充满前所未有的感恩、平静安稳与极大的喜乐,领受洗礼。这喜乐使我泪流满面。过后,牧师吩咐我站起来面对会众,并把我介绍给大家。他们热烈鼓掌欢迎,但不知何故,当我站着面对会众时,眼泪像瀑布般不断涌出,使我看不见任何人,只看到他们一双双黑油油的眼睛。同时我心中充满说不出的感恩喜乐。我起身走回巧仙旁边坐下时,她关心地问我为何流泪;我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我很喜乐。
1970年8月8日,在林文立牧师主婚下,我与巧仙结婚了!大约一个月后,光华坡和附近地区经历七十五天的二十四小时戒严;我们就在这种情况下,在学校校舍度“蜜月”。
拜祖先成了信仰最大的冲突
信主后,果然不出我所料,父亲和大哥因信仰问题,大大反对排斥我;甚至威胁要登报纸与我脱离父子亲戚关系。这使我感到非常难过。但我知道,我信主的心志必须坚定不移。在这一切过程中,太太都与我同心同行。
信主后,拜祖先的事,就成为我与父亲之间最大的信仰冲突。
一路来,每逢过年,在吃团圆饭之前的除夕中午,我爸一定先带领所有男孩子在客厅站着,按年龄大小排成一列,爸爸在前头,面向墙壁的祖先像。然后,每人手里都会拿着点燃的三支烟,听着爸爸口里念念有词,向那九位“祖先”求福求寿求平安。接着,他就会从每人手中接过那三支烟,把它们插进墙壁台上的罐子里,让它继续烧着。跟着,爸爸就会叫所有人随着他向祖先行三鞠躬大礼。如此这样,就结束了拜祖先仪式。
同时,在餐厅大桌上会放满各样最丰富、最美味可口的菜肴;但还未进餐之前,这些食物还是都必须先“献给”刚刚所拜的九位祖先“吃”。桌上有九个空杯,再倒进些白酒给祖先们“喝”。一切就绪后,所有人才可以开始吃,堂哥就会点一包烟炮,作为大家可开始上桌吃喝的“记号”。那时,每个家庭成员每年都会回来一起享用团圆饭。
信主前,我好想念那一年一度的团圆饭和喜气洋洋的光景。但自从信主后,那“拜祖先”和吃“拜过祖先”的饭的仪式,却直接挑战我对上帝的忠诚。因为信主后,我决定上帝才是我唯一敬拜的对象,绝对不向我父所拜的祖先烧香下拜,也绝不吃那献给祖先的“团圆饭”。因为这些活动都会在回家过年时进行,所以自信主后,我带太太和小女儿回父家时,都不选在过年时。换句话说,我们一连三年都没回家过新年。爸爸当然为此很不高兴,我夫妇俩也不断地为这事祷告,求上帝开路。
而上帝如何在我父家展开“救赎的工作”,那又是另外一段充满恩典的见证了!

编按:洪劲用牧师以公务员身份退休后,接受神学装备,进而牧会。今已退休,为年会退休牧师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