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理顺(泗里街怀仁堂)

2017 年10 月25 日(星期三)凌晨,亲爱的爸爸在我们哽咽的十字架歌声与祷告交托中,微笑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离开了陪伴在侧的妈妈、大姐、大哥、我与小妹。
我们原生的六人家庭,这一幅最美最幸福的拼图,从此少了最重要的一片。我思念我的爸爸,心中有着太多的不舍与感伤。夜阑人静的时刻,爸爸那对我无言的爱,总会让我泪眼盈眶,揪心地思念著他的一言一行一顰一笑。
爸爸个性不羁、生活无拘无束,可惜与我话题不多。我常常羡慕大哥,因为性格与工作的关系,他总与爸爸有聊不完的话题。尽管我们父子倆话题不多,但他对我的关爱却是我能深深体会的。

血小板仍偏低
2017年9月25日,在中国寻根的爸爸因为身体不适,決定与大哥一家由中国福州返航。爸爸甫抵達吉隆坡国际机场,不仅深感不适,还不知缘由地吐了好多血。那个夜晚,我们一家透过微信得知消息,为着爸爸担忧不已。然而在那时,我心中刚硬,并没有为此祷告交托;因为那几年,爸爸历经了许多大风大浪,终究都能化险为夷,我觉得尽管此次事态非比寻常,但相信爸爸最终必能安然跨越。
爸爸曾经患上骨痛热症、鼠尿病导致腹部肿胀、头部摔地脑部淤血昏迷、肺部积水、肠部严重发炎、生“火蛇”、心脏血管堵塞 ……. 已经忘了从哪一年开始,爸爸便大量吃药,各种各样的口服药、注射药 ,俨然成了一个药罐子。尽管如此,爸爸依然坚毅,从来没有自怨自艾或怨天尤人。他,笑对一切风浪,披荆斩棘,勇敢面对人生。他一边吃药,一边过着自己向往的生活——经营杂货店之余,邀约知己好友到鸡场斗鸡,无论妈妈如何劝阻都无效。
9月25日,爸爸住进雪州双威专科医院后,都由小妹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小妹传回的讯息一直都是正面的:爸爸身体内部没有任何毁损,吐血之事不值担忧;全身检查的报告也显示没有恶性肿瘤等,惟血液(白血球、红血球、血小板)偏低,只要能回升,一切雨过天晴。
由于心中认定爸爸血液不够的状况必能在专科医生的手上药到病除,因此我们都抱持着泰然处之的心态应对,期待着爸爸早日出院,回到泗里街。
时光荏苒,爸爸转眼住院三个星期,期间红白血球恢复正常。依据血液专科医生的言辞 ,爸爸一开始不能操作的骨髓也开始正常运作。然而,最大的问题来了!爸爸的血小板仍旧极度偏低。每隔一天四包的血小板输入,并不能见效,血液在他体内凭空消失。我们开始困惑与紧张。专科医生们亦不知其因。

父爱没因身体不适而稍减
10月10日上午11时许,我与内子抵达双威专科医院。爸爸看到我们来,精神特别好,尽管久病,但仍慢步陪我们到楼下喝咖啡。看得出来,他艰苦,但却因为我们的到来而亢奋。父爱,并没有因为身体不适而稍减。
那個上午,为了爸爸,我鼓起勇气在内子与小妹面前带领爸爸做久违了的开声祷告,祈求上帝保守他,让他痊愈。那一刻,我心中颤抖,因为我发觉自己的祷告竟然苍白无力。我好像不会祷告了!我心中惧怕,我该如何能帮爸爸?
下午二时,爸爸突然身体严重不适,被安排去进行心脏扫描,整个状况让我们心慌意乱,担忧爸爸会随时离开!后来,爸爸在进行 CT Scan 后,便被安排进入加护病房(HDU),需要插鼻管到腹部慢慢抽出腹部里的水与气体;爸爸最怕插管,我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那段时间更为艰难,每天只能 在早上11点到中午1点与下午6点到8点探望爸爸。那些时刻,我对生命的无奈有极大的感触,病榻上的爸爸,连喝一小瓶盖的开水都不能,钱财买不回健康,甚至一小瓶盖的水!
11日,主治爸爸肠部发炎的 Doctor Lim 来探视爸爸。他在病榻边以英文告诉我们,爸爸的情况不乐观,肾部发炎,继续恶化将引发器官衰竭。我开始更加迫切地学习开声以福州话带领爸爸祷告。我告诉爸爸,我很痛心,想为他分担苦痛,可是无能为力。我跟他分享我所知道的耶稣救恩,告诉他痛苦时要依靠上帝。爸爸听了,忽然问一句“只有痛苦?不舒服可以吗?”“可以,只要记得最后要说奉主耶稣名求……”我当下非常确定,爸爸心里在想着耶稣救恩这回事。
12日,八打灵堂郭进吟牧师来探望爸爸,也以福州话为爸爸迫切祷告祈求。当晚,我与姐姐在带领爸爸祷告交托后,因为他的一番肺腑话语而在病榻旁痛哭流涕。爸爸语重心长且断断续续地与我们聊起了很多很多往事与生活要事。我永远记得,在离开前,我与躺在病榻的爸爸一个拥抱,泪眼盈眶,最终揪心痛哭。爸爸镇静地说:“你这样哭,一定是看爸爸没有前途了。”我连忙强忍泪眼,对爸爸解释:“不,爸爸,您会好起来的!我哭,因为明早我就要返回泗里街上班,不能继续在您身边照顾与看您了!”那一刻,我嘴上虽说着安慰的话,但内心其实明白,这也许就是我与爸爸最后的话别……
其后几天,妈妈、大哥、小妹便在医院轮流探望爸爸。大姐、我与内子每天晚上都带着儿女开声为爸爸祈求与交托。大家都希望爸爸早日痊愈。而我也越祷告,越觉得自己必须全心依靠,久违的信心逐日火热。

体悟人的脆弱与无助
23日晚间,我在给学生上课时,获知爸爸病情恶化,随时有离开之危。妈妈、哥哥与妹妹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向來乐观的妹妹甚至也一反常態地问我有没有话要对爸爸说。我在泪眼朦胧中,透过微信跟妹妹说:“我要跟爸爸说的一切都在那晚与他说了,转告爸爸,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別为我担忧,千万要祷告主耶稣,记得交托,以后我们天国见 ……”
24日一早,我、大姐、三叔与三婶搭机赶往雪州见爸爸。上午 1时许,抵达医院,我们轮流进入 HDU,爸爸因为洗肾的关系,脸部发黑,显得十分疲累。双眼无神的他看见我们没有说话,只点点头表示认得我们,知道我们来看他。那一日,爸爸一直挣扎与嚷着要起身行走,离开医院回家。爸爸甚至跟姐姐说,你们不让我回,我就自己偷偷拔了管偷跑!
我继续想尽办法为爸爸开声祷告,那些时刻,我真正体悟到了人的脆弱与无助,唯有透过祷告交托,求上帝赐下智慧,让医生们能对症下药,帮助爸爸康复。我也不断祈求,爸爸能健康返回泗里街,真正地到怀仁堂参加主日崇拜(爸爸于 2011年在诗巫天恩堂接受洗礼后,但因工作关系,甚少到教会参与崇拜)。当晚八时,离开病房前夕,我为爸爸与我们一家祷告,祈求上帝继续引导爸爸。那时的爸爸,口戴呼吸辅助器,吸气少,呼气多。
晚间临近11时,小妹突然接到医院紧急来电——爸爸体内严重出血。匆忙中,我们五口挤在小妹的灵鹿驱车赶往医院病房。那是一个难挨又充满矛盾的夜晚。爸爸状况十分不妙——眼神渙散,充满血丝,呼气与吸气都显得艰难无比。爸爸好几次说话,但我们没一人听得懂他所要表达的。我继续利用时间在家人面前为爸爸开声祷告。我祷告:“世界的事,我们不懂,生命的奥秘更是无从测度,但上帝全部都明白。求上帝安排爸爸的时间……”
翌日凌晨三时许,我们在上洗手间的时刻,除了陪伴在爸爸身边的小妹,大家都达成协议,让爸爸自己选择自己的时间,别为了我们苦苦支撑。同时,妈妈也以沉重的心情告诉我,爸爸若真的离开了,要用基督教礼仪为爸爸办身后事。

只有父上帝与爸爸知道
凌晨四时二十分左右,我与姐姐在地板瞌睡中惊起,只见妈妈与哥哥一直哽咽着跟爸爸说:“不要担忧,不要顾虑,如果真的要走了,就不要硬撑与痛苦着。”我心中预感有事情会发生,立即与姐姐一起加入他们,一直在泪眼中劝慰着只有呼气而双眼充血无神的爸爸。我不断在心中呼求上帝。
姐姐说一起来唱十字架,泪眼与歌声中,妹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对妈妈说:“妈,快跟爸爸说你原谅他了!”妈妈当下哭着对爸爸说:“阿Bek,你以前一直惹我生气,不听话,我原谅你了,不生气你了……”妈妈的话停下,我们看到仪表上的心跳数据从原有的 34 飙升到 74,之后再跌回 0,无助的我们哭喊着爸爸。
我强忍紧张,以哽咽的声音抱着爸爸的肩膀迫切开声祷告:“天父上帝,求祢的手牵着我爸爸的手,求祢带着他到祢为他预备的地方去。我把爸爸交托在祢手中,让他不惧怕 ……”祷告中,我的耳边突然听到妈妈说:“爸爸笑了!”,我知道那是一个关键时刻,因此选择继续闭眼,在泪水朦胧中说出:“奉主耶稣基督名求的,阿们 。”睁开眼时,爸爸真的走了,除了嘴部微张,就像睡着了一样!
那是一个令我们一家人都泣不成声的凌晨,爸爸在十字架与祷告交托中走了!爸爸最后笑了!爸爸最后到底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只有父上帝与爸爸知道。我期待着,期待那一日与爸爸在天国重逢时,由爸爸亲口告诉我,那一天,他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
365天过去了,生活中的每一天,我都思念与爱着我的爸爸。生活遇到挑战与艰难的时刻,我都会思索着,如果爸爸还健在,他会给我什么建议、提醒与援助?365天过去了,在爸爸离开的这件事上,我学习并体悟到了什么?我需要紧紧抓住的又是什么?365天过去了,我是否努力活出重生后的生命,积极学像基督?
我祈求上帝怜悯,让我永不忘记那个艰难,但却有上帝同在的时刻!365天过去了,我要继续祈求上帝坚定我的信心与步伐,为着那一天与那一个最美的时刻——与爸爸在天家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