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心洁(临床心理学博士)

“牧师的孩子!”,总是有人喜欢以这样的称谓来标签我们,即使我们的父母已经退休,或者我们的父母在生我们的时候也不是牧师。人们对“牧师的孩子”似乎比“富二代”或“官二代”有着更高的道德标准;也因为这样,牧师的孩子一旦脱离了社会常规(social norm),牧师父母就首当其冲的成为“罪魁祸首”,仿佛孩子所有的“罪行”都需要父母来承担。
于是,牧师的孩子常常也不敢让父母知道自己的秘密,甚至压抑自己的情绪,因为“牧师的孩子”直接反应了牧师的道德光环。这样的情况在亚洲教会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因为我们处于一个熟人社会的强关系网络,社会耻感直接和家族耻感相关。一个家族的兴衰和成就,就决定了一个家庭成员的前途和社会位置。当这样的社会潜规则渗透到教会管理时,牧师的家庭似乎也成了整个教会需要控制的形象。

另一类的社会边缘人
“牧师的心理健康“、“牧师孩子的心理健康”、“师母的心理健康”,这些都似乎成为多年的北美神学院论文素材。这些被调查的对象,并不会因为他们身上带着“牧师”两个字的标签,就已经对精神疾病或压力产生免疫。许多调查显示1,反而他们比普通人还面对更多心灵方面的挑战和挣扎。
美国这几年,有大教会牧师的孩子自杀,也有知名教会的牧师自杀。最新统计显示,牧师本身有精神疾病的诊断超过10%。 虽然精神病的原因有很多,先天的因素无法排除,但后天的体制压力似乎也成为一个重大的牢笼,套着牧师一家人,让他们对自己有过多、过高的期望,也无法适当的求助;因为牧师一家的“错误”或“不完美”会成为别人的“绊脚石”。 所以“高处不胜寒”的牧者家庭,如果没有足够的社会支持,很容易成为另一类的社会边缘人。
十多年前我就曾经写一些文章为牧师的孩子“代言”,却遭到一些误解,认为我“合理化”了牧师孩子挣扎,“我都没有说出来,凭什么你可以说出来?”这是多年前一个牧者孩子看了我的文章后私下告诉我的。在她的不满里,我看到了一个受伤已久的心灵,默默接受家族命运的孩子;当有人为她“代言”时,反而无法释怀。
为什么我用自己的例子来打开牧师家的“潘多拉盒子”?其实不是让牧师一家难堪,而是希望大家能从平常心来看待牧师一家人,减低对牧师一家的过高期待,让牧师一家也可以喘口气,不要如此拘谨,小心翼翼地生活。或者当他们一家遇到心理问题,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有求助的权利,而不会这么快走上绝路。

面对许多的压力
华人社会有句很形象的俗语——“树大招风”,也可以很贴切地用来形容牧师一家面对的压力。“牧师的孩子怎么可以染发?”、“牧师的孩子成绩怎么可以这么糟糕?”、“怎么你们的孩子不去读神学当牧师?”、“牧师和师母怎么可以吵架?”、“怎么师母可以在外面赚钱?”、“牧师家的孩子怎么可以离婚?”、“牧师怎么没有管好自己家的孩子?”……
各种会出现在普通家庭的问题,都可以在牧师家庭找到,于是牧师家的“瑕疵”一不小心就成为他人逃避责任的“合理的借口”,牧师家庭成了“待罪羔羊”;因为有些信徒无法直面自己软弱,于是就歇斯底里地“缠着”牧师,试图以罪疚感来控制牧师和其家人。但是,这些人从来不问,当我们在消耗牧师的精力时,他们能给孩子的时间在哪里?当我们三更半夜找牧师代祷或诉苦时,他们的伴侣关系会否受影响?当我们要求牧师来医院探访时,他们有时间接送孩子上学吗?当我们要求牧师准备一篇“精彩“的讲章时,他们有机会陪孩子过生日吗?当我们要求牧师的孩子参与所有教会服事时,他们孩子在教会被性侵可以向谁说?当我们要求师母不工作时,他们孩子上大学的学费我们可以赞助吗?当我们问牧师的孩子为什么可以有婚姻问题时,我们有想过他们都在忙着处理他人的婚姻问题吗?……

可以少操一份心
如果大家都希望看到有健康的牧者家庭来做榜样,为什么大家不给牧者家庭合理的时间和空间去经营他们的家庭关系呢?让他们可以好好陪伴自己的孩子成长,当孩子有需要时他们可以及时出现;当孩子受委屈时,他们可以像普通的家长一样为自己的孩子争取公平。这样,大家再也不用担心”牧师家庭”会出现“各种问题”了,也可以为牧师家庭少操一份心,省了一番口舌。
大树本无错,只因为曾经为一些人挡风遮雨,开花结果,就有人因为它日渐枯萎,而开始攻击它,忘了当初在其荫蔽之下的凉快。就如约拿当年在尼尼微山上边乘凉边等着上帝的公义实行,却忘了上帝的怜悯和恩典。如果每人都手施养分,给牧者家庭多一些宽宏和理解,或许小树苗有一天也可以长成大树,为大家乘凉。(本文纯属反思,请勿对号入座)

1 https://www.christianitytoday.com/edstetzer/2018/april/church-and-mental-health.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