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黄孟礼
受访:刘任峙
摄影:林礼长

刘任峙于1938年在民都鲁出生,又在一个淳朴的小渔村成长。当时,在这样没多少人口的单纯环境里,他没机会接触到很多新鲜玩意;只是有一次生日时,收到父亲送他的一台Yashica相机,让他喜出望外,格外珍惜。这也触发他这一生对摄影的兴趣与热诚。那一年是1952年,他考完试并得以升入中学的时候。

有一天,仁峙看到一位从香港来的年轻书法家,提着两个行李袋,到民都鲁开书法展,这引起他的注意与兴趣。那时,他看到这位书法家只要拎着简单行李,就能到处走天涯,竟让他兴起自己也可以离开这小地方的念头。他想,如果有机会,自己也要到世界各地走走看看。从此,在他脑海中就有这种挥之不去想要“离开”这小镇的想法。
有一年,住屋旁来了位新邻居,是开照相馆冲印相片的,他不时就跑到那里玩,看邻居怎么冲印相片。大家认识久也熟了之后,邻居更把他叫来暗房协助拿水及搅拌药水等工作;那时的他觉得好玩,也慢慢地学习了如何冲印相片,仁峙就在这种情况下“玩”出冲印相片的基础。后来,他向人借了一台相机拍些风景照,这是他第一次的摄影经验,很是好奇。
到了19岁那一年,任峙参加了一项摄影比赛,赢得婆罗洲摄影比赛的第二奖,让他有机会与著名的摄影老前辈黄杰夫会面,后者给了他一些摄影技术的建议,他因此得到很大的鼓励。

前往长屋取景
1960年代,任峙开始教书生涯,先到民都鲁北边一个乡区学校教书。由于这学校位置偏远,因此周末时,他经常背着一台相机前往长屋取景,同时拜访学生。
1963年,他进入诗巫师训学院深造,并与周碧云相遇相识,后来结婚。毕业后,任峙被派往美里教书。当时美里天主教Anthony Dennis Galvin神父(1919年-1976年)于1960年至1976年在美里任职,经常到峇南(Baram)及汀渣(Tinjar)的内陆访问原住民,故而他也会讲肯雅(Kenyah)话。只是,他需要有人摄影,于是就找任峙幇忙,并提供他买底片及旅程费用等。
那个年代,一提到长屋去,很多华人家庭仍为“原住民猎人头”的谣言而有阴影;所以,有时为了得到任峙太太的“准许”,让任峙随他一起去内陆拍照,Galvin神父还特别送些小礼物给刘太太呢!
说到Galvin神父,他对人类学也很感兴趣,曾于1947年至1956年间为砂拉越博物馆的期刊写文章。当时博物馆院长汤夏里森形容Galvin神父是一位充满知识的主教,经常与他在古晋露天巴刹共进晚餐。在还没派到美里前,Galvin神父任古晋巴都林丹师训学院院牧,也曾撰写过一本叫做《峇兰河畔》的书,是本有关肯雅人的传说。
与此同时,刘任峙接触到美国出版的《生活杂志》(Life Magazine,1936年-2007年),那是一本以相片为主的新闻杂志,对摄影文章印象深刻,也直接影响他对摄影有新想法——原来相片还可以如此拍!

以镜头看人生
对大半辈子背相机的刘任峙,以镜头看人生,他称:“每个民族,甚至每个人,都有独特的性格,摄影就是要将他们的性格拍出神韵来,从相片就可以看出他们是属于什么种族。”
1968年,刘任峙有机会与仍在雨林过游牧生活的本南人初邂逅。那年的圣诞节,他在峇南河上游Long San的一座肯雅人长屋,遇见有一批本南人到该村落寻求宣教士所兴建的诊所的医护协助。这让他有机会与这批“森林的主人”相遇,被他们纯朴及天然生活与纯真面容,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他心忖自己有义务要为这些还未受到文明“改变”的民族留下一个记录。
除了配合神父的摄影行程,任峙经常与友人一同“冒险”进入深林内陆“猎影”并且乐此不疲。数十年来,他保持这种不畏艰苦,登山涉水,为要以影像为犀鸟之乡的最后游牧民族留下记录的习惯,展开一次又一次的旅程。任峙表示,有越多机会与本南族相处,就越对他们的生活表示尊重——森林是他们的厨房,森林是他们的。
然而,很不幸的,这几十年来因林木砍伐深深影响本南人的生活——他们流动的家,他们的生活,都被破坏殆尽了。大多数本南人已从森林中“移出”,被安顿在所谓的“文明社区”中,对于曾在森林中生活几世代的他们而言,适应新生活一直有难度。

原住民的“真面目”
1988年,在与本南人相遇20年后,任峙出版了《婆罗洲消失中的游民》(The Vanishing Nomads of Borneo)黑白相片为主的一本书。这本书引起国际的注目——这可是一群还没受到“干扰”的“原住民真面目”。因为这些相片,10年后的1998年,任峙获英国皇家摄影协会称赞,说他是为“马来西亚最佳摄影员”。
1999年,他又以砂拉越与沙巴各个民族为主题相片,出版一本《Borneo—A Photographic Journey》一书。事实上,任峙能对婆罗洲森林及人物如此着迷,一方面也是因为汶莱出版的《婆罗洲纪事报》(Borneo Bulletin)一位纽西兰籍主编给了他机会,在报章设个专栏——“Dennis’s Lau Borneo” ,以本地原住民风貌为主,主要以图片配合说明,前后供稿约30年。这是促使他坚持往内陆摄影的重要动力,为了提供相片不断栏,他必须不断去拍摄,而且要到不同地方拍摄,向不同种族拍摄,这也让他有机会足迹遍全砂各角落。
但也因为四处拍摄,他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有一次,在前往拉让江上游,经过Pelagus急流时翻船,他当时背着一台Nikon虽然仍在身上,但因为浸水而坏了;另一台在背包里的Leica相机,从此沉没水底。
基于对摄影的热诚,他多年来从不言倦,再加上眼见原住民面貌,与砂拉越锦绣山河不断被所谓的“文明”破坏——山林没了,河水污染——但深觉自己有义务为这片土地留下最原始的影像。
他感叹这些年来,政府没有为原住民多做一些事,没有保留天然景色,也没有留住原住民的原貎,一切都被破坏了。他说,他多次前往内陆并没受到来自政府方面的压力,他的两本书也没有直接提到有关伐木及环境的课题,但却尽量为原住民保留原始的面貌。说实话,因为文明的发展却把最美丽的天然景色破坏殆尽了,其实是对生态旅游最大的讥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