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国梦

心乡处处

文/陈心洁

辛苦遭逢起一经,
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
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
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
<< 过零丁洋>> 南宋. 文天祥

父母来过,又走了。留下寂静的空间,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过去的三个星期,感觉回到“灾区”的生存模式(survivor mode), 体内所有的肾上腺素(adrenaline) 大概都透支了,所以此刻脑中只能浮出文天祥的这首诗,尤其是那句“干戈寥落四周星”,特能反映此刻的心情。

能接待远方而来的家人和朋友是福气。一直这麽相信,不管是父母、高中同学、美国的恩师,都在这几周接踵到昌平古墓来小憩一阵。与其说是我陪他们,不如说是他们陪我游了北京的各个景点。昌平附近的好看好吃的,都与父母分享了。城里的古迹与新作,也都留下花儿的背影。美国和台湾的恩师,留下了宝贵的精神粮食,并在偶然情况下结识了另一位本土心理学的长辈。

所以,在过去这几周,很容易就逹到兴奋点是不难想像的。一波又一波的惊喜,在京的团契朋友、姥姥一家们都盛情款待父母。还有从城里不辞辛苦来看我们的金贞姐妹,都给两佬留下美好的回忆。阿倩姐一家把羽绒服借给了老父,开车送我们进城,还带我们爬山、吃饭。安娜一家也送来采摘的苹果,还有哥儿们帮忙抬回来的柿子,姥姥给北京小吃,舅舅送的好茶,加上姪女继珍送来的古田银耳、香菰土产,真的是让父母满载而归!两老情愿留下一些衣物,也都不捨得这些各地来的土特产。虽然他俩挨了冻,也有劳累的时候,但心情却是常常处于恬澹知足之中。

然而,我也从他俩这两个“老外”看到了自己当初到中国定居的“文化冲击”。北京的雾霾就不用说了,也让他们见识到了公交和地鉄的拥挤。从他们身上的“反应”,我也看到了自己的“适应”。

妈妈问,乡下的厕所怎么没门?也没水冲? 我说,见怪不怪了,玉树灾区的那个公厕比这个惨百倍。妈妈说,不喜欢在家里穿祙子,也不习惯穿保暖内衣。我说,寒从脚下起,你要学会北方的保暖,玉树的帐篷都是零度以下。 妈妈说,能不能不要去太远的地方?我说,一个小时不算远了,在北京,从北到南不堵车也要三个小时.妈妈说,公交站前要排队,过马路要找斑马线。我说,现在排也没有用,公交一来就乱了,而且斑马线是最不安全的点。

爸爸说,中国的生活费很低,吃一碗馄饨才3 元钱。我说,那是因为你没买车买房哪!爸爸说,中国电视台比台湾有内涵,讲的都是历史与文化,不像台湾那么爱搞娱乐。我说,那是因为我家电视只能看四台,而且都是中央控制的……

诸如此类的对话,让我惊觉,曾几何时,我已越来越有“中国思维”了?当北京计程车司机说不顺路把我赶下车时,我的第一个反应是生气;而俩老却连声向司机大叔“道歉”,好像咱们麻烦了人家似的。

我想,这两年,我学会“长心眼儿”了,“心肠硬了”。当他们看黑白荧幕上的《雷峰》动情掉泪时,我心想:“这就是当年的我啊,可是现在却难以再受感动了!”在一个擅长包装“感动”的国度,我慢慢的不再相信媒体了。  

文化适应的过程很有趣,总是需要一些外来的参照点,才会发现自己的变化。台湾来的好友劝我,离开北京吧,空气太糟糕了。这与我在2004 年第一次来北京时的反应一样,能离这座城多远就多远。可是十年后,我还是选择留下了,只因在这里找到了宁静和安祥。

漂泊久了,发现安定的生活是种福份。我不再到处去寻找中国文化了,而是在生活中体会文化的脉博。中国人的真诚,不在电视、网络、红布条、广告板、宣传单或荣誉板上;而是在那在路上为我捡起手机的大爷,那在公交上提醒我包没关上的大妈,山里的孩子们……

立冬了,天凉了,就留一片冰心在玉壶暖着吧! ( 笔于2013 年11 月9 日)